午飯時分,近藤榮夫坐在人來人往的商業區間的石椅上喝著外帶冰咖啡。
  立方體石椅在樹蔭下。今天沒有沒怎么見過太陽,空氣中卻帶著一種停滯不前、令人煩躁的悶熱。看來很快就要刮臺風了。榮夫心裏想著。


 『噢,真巧啊。』背后傳來一貫氣定神閑的聲音,榮夫心理就已有答案來者是誰,雖然至今為止只見過幾次面,但用這種語氣說話的除了他外別無他人了。
  他轉過頭來看說話的人,果然是他。
 『別裝了,拜托。是你約我出來在這里等的。』榮夫不耐煩地說,接著回頭繼續喝咖啡。這之前的幾次見面中,對方只是閑聊。如果他不是對他有個關于他的很想解開的疑問,他是不會應約的。可幾次以來的徒勞無功,加上解不開問題而積累的煩躁挑戰著他的極限。要不是這樣,他說話可是一直都很客氣的。
  對方——小川楓夜仍然保持公式般的微笑,在榮夫身邊坐下。
 『你不覺得這種說話方式更容易繼續談下去嗎?』
 『或許吧。』榮夫不屑一顧,然后停下手上的動作,定定地看著他問:『說回正題,你找我為何事?』
 『唔……聽說你好像把公司轉讓了呢?』他淡然地說,就好像他的聲音都化成了云霧。
 『是啊。』
 『不可惜嗎?』他總是散發著一種淡然清香的氣息,不引人注意卻又不可忽視。他見榮夫不回答繼續問:『聽說緒方他們都以為你會將擔子扛下來,對你充滿期待呢。』
  有那么一瞬間,榮夫露出『這你也知道?』的狐疑表情,但下一秒就輕笑一下帶過,好像明白事情遲早會變成這樣。
 『他們期待是他們的事,與我無關。』
 『你何時變得這么決絕了?』
 『別說到你好像很理解我。而且,這更加與你無關。你這個局外人,不應插手和在那里胡說八道。』
 『我也想成為局內人呢。』他感慨地說。
 聽到此話的榮夫心里像被針刺了一下,心跳突然停止后又突然加速,聽得見呯碰呯碰的碰撞聲。難道真如猜想的那樣,他是自己異姓的哥哥?他說的這話在榮夫聽來就像在提醒榮夫他才是真正合法合理的遺產繼承人,而不是該由一個沒有直接血緣關系的親戚取得?可是法律上他根本做不到。所以他有充分的理由妒忌和憎恨一個這樣的繼承人。
 『哈哈哈……看你的表情變化真好玩!』另一方面,他好像并不如想象般那樣介意金錢、遺產的事,似乎只是要捉弄榮夫而已。不過,真的是這樣嗎?榮夫信箱。
  楓夜停止大笑,立刻恢復慣有的微笑表情,說:『不是啦。我只是覺得你最近變了,所以才想來看看你。』
 『什么變了?』榮夫一臉驚愕。你認識我有多久啊!?
 『嗯,比如說職業啊。』楓葉雙手撐在背后的石椅上,抬頭看枝頭上的茂盛。『怎么?不做小開,習慣當一個公司小職員了嗎?』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我本來就是個小職員。』手上的冰咖啡開始和周圍的氣溫平衡了。
 『嗯,是嗎?那伯母呢?搬到新環境,她還習慣嗎?你的新家看起來很一般啊。』
  榮夫的眉毛挑了一下。他是在挖苦我嗎?盡量保持平常心,有禮地微笑著回答:『嗯。你放心吧,她也很好。我代她多謝你的問候。雖然新居是小了點,但她很好。遲早都會適應的了。』哇!我在說什么啊!榮夫說出口后馬上就后悔了。我跟陌生人說那么多干嘛!
  幾次以來都是這樣,雖有反抗,但最終都會老實回答他的問題,就像被催眠了那樣。
  又或許要重新適應的是自己吧。榮夫苦笑,喝著已經不再冰的咖啡。
 『嗯。』
  接著是一段令人城中難耐的沉默。誰也沒有先開腔的意思,但也沒有就此道別。榮夫在等,等他把話說清楚,他總覺得楓夜有別的事要找他,而不是單純的閑聊。
 『你還看得清楚別人在想什么嗎?或是聽見?』榮夫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嚇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我會……榮夫把話吞了回去。
 『知道就是知道。』他若無其事的回答。
 『……看不到也聽不見。』榮夫緩緩道。
 『是嗎……不可惜嗎?』他問。
 『不可惜,我早就不想要了。』
 『為什么?這不是一個很好的才能嗎?』雖然嘴里是這么說,可他的語氣沒有透露絲毫的惋惜或驚訝之意。
 『或許你是這么想,但我不是。』榮夫堅決地說。『我可不是你,我才不做什么救世主,這種煩人的功夫讓你這個神父慢慢干吧。』你這個多管閑事的神父!
 『哈哈……看來你即使沒有了這種能力,猜也猜得挺準的。不過即使脾氣變得暴躁了點,因為不安嗎?』最后那句就像一只齜牙咧嘴的鬼在戲謔的嘴巴說出。
 『哼!』但是被他一擊即中。
 『你想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這事已不再重要了。』這是說明曾經是重要的嗎?榮夫對自己的這個念頭不禁皺了皺眉頭。
 『在我看來,是因為你的朋友帶給你的影響的關系。』他每次都是這樣,會詢問別人卻不理會別人的意愿徑自說下去。
 『嗯?』榮夫轉頭看向他。
 『難道不是嗎?我想如果你離他遠少少,或許你會恢復能力。畢竟這是天生的,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會被消除的,我想這點你也應該要清楚。如果你想將要恢復的話,就試試吧。但應該是有時限的,是多久我就不清楚了。其實恢復對你來說并是不是壞事。畢竟你也清楚現在也適應得很辛苦吧?』
 『沒這回事。』即使現在再否定什么也沒用了。現在榮夫強烈感受到他的到來不是為了他能告訴他些什么,而是直接來告訴他他要讓他知道的事,而且是沒有選擇的余地。
  這個強逼狂!
  看來我又被騙了。
  榮夫處于這樣的自責中,并沒有什么心情再聽他說什么了。
  不知何時,周圍又出現了很多成群結隊的上班族。原來,午飯的時間已經接近尾聲了。
 『你說完了嗎?』榮夫最后問了這一句。
  他笑笑,嘆口氣:『說完了。最后是怎樣當然是你的自由。不過我還是請你好好想想吧。其實你很適合當神父呢,別浪費了天賦呀。希望你能好好理解我的善意吧。』說完,他又再次消失于悶熱中。榮夫一口氣喝完剩下的溫咖啡,將即棄的紙杯扔進最近的垃圾桶。本來想生他的氣,然而生不出。不知怎的,泄氣的榮夫覺得心好像被掏空了。


  以前,雖然近藤家的公司位置偏遠,但多的老板的能力和各員工的齊心,有時候生意也不錯,一年之中有七個月有盈余的情況。榮夫雖然無意做什么大老板去闖一番事業,但他本来也想著在爸爸去世后就由自己繼承算了。他總是這般逆來順受。即使心底多少有些反抗,但他會直接無視略過,接受別人的意見,成為他們想象中的自己。
  可是,媽媽須賀子卻在葬禮舉行后一個星期后對榮夫說:『榮夫,你有打算繼承你爸的公司嗎?』
 『嗯……』
 『其實你并不喜歡吧?不是嗎?你先前不就是因為這樣才獨自搬出去住的嗎?』
 『也不完全是這樣的,媽媽。』榮夫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你喜歡怎樣做就怎樣做吧,不喜歡的就不要做。決定權完全在你手上哦,榮夫。』
 『可是這樣好嗎?你……』
 『你可完全不用擔心我。你也別以為我是沒要求的。我讓你自由選擇,相對的,你也不要管我,讓我自由選擇。我打算辭職不做家庭主婦了。我要追回這二十幾年失去的時光,哈。』
 『嗯。』榮夫笑笑。『謝謝妳。』接著小聲的說了這么一句。他慶幸媽媽這么快就從喪夫之痛中重新振作,過新生活。雖然對死去的爸爸來說未免有點可憐,不過,這是件好事。
  所以,自己也按自己的意愿解散了公司,去做一個普哦那個的上班族。不過想不到原來公司負下了這么多債務,這是也只有管財政的櫻井知道。衛視還清債務,榮夫他們從一幢已住了十幾年的豪宅,搬到了有幾十年樓齡、又霉又暗,只有原本十二分之一大的公寓。


 『呼!這個世界真是什么人都有啊。』剛洗完澡的榮夫在弄干頭髮后無奈地說,而且還扮電視劇中的人的口吻。但隨后他就板起臉,連他自己都覺得這種模仿很無趣。雖然一整天忙碌的工作后很累,但現在還不想睡。本來就沒有什么特別愛好的他只是背靠墻坐著,抬頭盯著被白光照亮的、布滿點點霉菌的天花板。這是一個私人的寧靜的世界,腦子里什么也沒想,卻不是完全放空,對門外的另一世界傳來的電視機發出的吵架鬧聲和母親的笑聲,自己還是有本能反映,但是并沒有去思考這些有什么意義。
 『大概要去學點什么吧。』榮夫對于自己這種除了工作之外就無所事事的自己有點不滿。其實以前讀書時也有些興趣嗜好,比如聽音樂、看書、打桌球、玩游戲機、打撲克牌等等。但現在他覺得這其中沒有一樣是適合自己的。沒有那么多余錢也沒有那個干勁。但『游手好閑』的自己更是要不得,『是要學跳舞呢,還是學外語?』他腦子里在反抗,但潛意識卻固定了他的身體不讓他動。『或許自己就這樣做到死為止巴』他想。
  『呼~』長吁一口氣,要自己逃離這種自我松懈的想法。平時的自己是絕不容許自己浪費時間的。雖然平時在爸爸的公司里看似悠閑,但暗地里自己還是在努力學習業務工作的。放下一些擔子后,進入新的公司工作,反而做回原本的自己,面無表情地默默工作者,沒有想著和同事大好關系,更不會去拍上司馬屁。雖然外人看來是變嚴肅了,但自己卻覺得變輕松,即使工作的卻很累人也沒關系。想到這里他不禁笑出聲來。
  『噗嚇,這種反差很可笑不是嗎?哈哈。普通人是在外面的公司拍別人馬屁,大號上下關系,而在自家開的公司會有人拍馬屁嗎?哈哈。輕松的人嗎?以前沖田總是這樣說我……』他突然想起小川楓夜。在榮夫看來,沖田認為輕松的人是自己,而自己則覺得個輕松的人反而是小川楓夜,就像一物克一物。他總是一派淡然鎮定,從來不見他有什么特別明顯的心理變化。
 『十三歲時父母雙雙身亡,我輾轉地在親戚家中寄人籬下。十四歲是,正式被沒有小孩的遠房親戚近藤家收為養子,而家的主人正式亡父近藤雄嗣和現在在客廳看電視的媽媽近藤須賀子。原本只是伯父伯母的他們,已經成了為我的爸爸媽媽了。在爸爸因心臟病發搶救無效而去世不久,我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里的自己就是十四歲時加入近藤家的自己。開始時和當時真實過的生活沒有太大的差別,但后來的發展卻跳出了我的記憶,成為一段離奇的夢。夢見自己的親生同父異母兄弟藤澤夜。
 『更離奇的是,夢醒后受到父親的墓遭到破壞的消息,雖然慶幸只是誤報。不過卻遇上了長得和藤澤夜一模一樣的神父小川楓夜。我本以為是因為我見過他才會夢見他。但事實不然,事情發生的順序顛倒了。這種種的離奇和巧合,還有小川三番四次地找自己來見面,讓我開始懷疑夢是真實的,而一切都是楓夜布的局。為了查清事情我才會應邀的。而小川每次都以令人毫不察覺的高姿態套我說話,他并說出他應該不知道的事,就像以前的我做的那樣,所以我懷疑他也有這種能力。』
  電話鈴響起,把榮夫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來。聽見房外的媽媽接起電話,榮夫又坐回原位。
 『榮夫,是你的電話。』須賀子在門外大喊。
 『哦。』是誰打電話來呢?不要告訴我是楓夜啊。榮夫緩緩站起來,走向電話。
 『喂,我是榮夫。找我什么事?』
 『啊,近藤。是我,沖田。』
 『哦。』什么啊,原來是沖田前輩。『有什么要緊的是嗎?你可以打我的手機啦。』
 『不……也沒有什么要緊的事……還有,你的手機打不通。』他支支吾吾地說。
 『是嗎?可能沒電了吧。我待會兒去看看。』我想不是沒電而是沒電話費了吧,哈哈。
 『你下下星期有空嗎?我約了小林她們去游樂場玩。你也來吧。』
 『噗嚇,你這招還真土誒。』榮夫忍不住笑了出來。
 『唉,你就別想歪了。我最近工作不順利,心里悶著。所以才找大家一起去玩的。你不來就算了……』
 『啊,先不要掛掉,我還沒說完啊!』榮夫覺得他快要掛掉了,所以大聲喊住他,結果引起了媽媽的注意,探過頭來看了。『誰說我不去?我去!你就告訴我時間地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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